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上海,疾风迅雨不单单在傅雷家展开,更是在全上海和全中国展开。朱梅馥和自己的丈夫傅雷,在一个普通秋日,双双离开了这个世界,对朱梅馥而言,丈夫的内心已经死了,而她,是作为一名妻子,是去陪他的。

一个从旧时代走过来的女性,其内在的张力往往是隐忍的。这种隐忍有旧时代观念的影响,也有自身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转变后的实际行为。对朱梅馥而言,和丈夫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,而后再双双离开,一生似乎也就完满了。

旧时代的青梅竹马

上海南汇,这是朱梅馥和傅雷共同的故乡,只不过朱梅馥出生的那一年,傅雷已经是个5岁的小男孩了,两个人是表兄妹关系。

朱梅馥的父亲是清末的秀才,平时以教学为生,朱梅馥1913年出生的时候,上海已经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。虽然家境并非特别好,但朱梅馥小时候的生活也是无忧无虑的,更重要的是,她和傅雷从小就在一起玩耍,可以说是真正的两小无猜,青梅竹马。

两个小孩的童年时代是快乐的,而这种快乐也融入到了他们的记忆之中。彼时全社会已经开启了全新的模式,新的思潮如同洪流一般倾泻而来,人们的观念也都开始更新了。朱梅馥也在这种新思潮的冲击下,迎来了不同的人生。

14岁那一年,虽然朱梅馥和傅雷都上了新学堂,但是两个人在两家大人的见证下,还是定下了婚约。傅雷当然也喜欢这个比自己小5岁的表妹,不过彼时,他已经要马上漂洋过海,到法国去留学了。

之后的傅雷就读于法国的巴黎大学,学习的是艺术理论专业。而且在当时,还发生了一个差点悔婚的小插曲。在民国新风潮的引领下,人们的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更何况傅雷作为一个20岁的小伙子,内心也有把持不住的一面。

在法国,他很快就跟一个当地的姑娘相爱了。相比于国内的女孩,法国的姑娘是热情而奔放的,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,而且很快让傅雷不能自持。他心里动摇了,觉得自己订婚的行为是不妥的,甚至于写了一封信,打算寄回国内,让朱梅馥忘了自己。

但是傅雷却没有勇气亲自寄出这封信,没办法,他将这封信转交给一位同在法国的朋友,希望他能帮自己将信寄回国内。就在傅雷徜徉在自选爱情的喜悦中的时候,傅雷却发现,法国的这位女生,居然同时和多位男性交往。

这犹如兜头给傅雷浇了一盆冷水,他当然不能忍受这种情况。于是,便不顾颜面地向朋友控诉女方的行为,幸好朋友还未将这封信寄出,让傅雷没有将悔婚之事落实。而这一切,远在国内的朱梅馥都不知情。虽然订婚时的年龄还不大,但是少女内心的那份悸动也渐渐开始了。

情敌住到家里,妻子也依然忍受

1932年的上海,在一家饭店内,19岁的朱梅馥和留学归来的傅雷进行了一场热闹的婚礼。婚礼是西式的,朱梅馥对于这一切很满足,或者说,她愿意将自己的一生,交付给站在身边的这个男人。

成家之后的傅雷,任教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,而朱梅馥则完全做起了家庭主妇。婚后两人世界很平静也很平淡。但是朱梅馥似乎对这种状况非常满足,有别于新时代的一些女性,朱梅馥更愿意在家里,站在丈夫的身后,照顾好他的起居和生活。

而且婚后不久,他们的三个孩子都先后出生,其中长子虽然夭折,但是两个孩子,也增加了朱梅馥照顾家庭的压力。她接受过新式的教育,不过新式教育并没有将她变成那种在外奔波的事业型女性。朱梅馥的骨子里,还有旧时代女性的基因,她专心在家相夫教子。

除了在生活上给丈夫做好保障之外,朱梅馥还是傅雷工作上的好助理和好帮手。傅雷平时的文稿很多,而且杂乱,也没有过多的时间进行整理。朱梅馥没事的时候,就专心在家里帮助丈夫把文稿整理好。

朱梅馥先是按照时间的次序,将傅雷的文稿一一整理好,之后又将全部的文稿逐一誊写一遍。这一点不要说多数女性做不到。即便是一些民国时期的新女性,更愿意以主导的角度去做一些事情,根本不会愿意做成功背后的那个人。

然而朱梅馥就心甘情愿地做着这一切。除了帮助丈夫做文稿的整理外,朱梅馥日常还会尽量照顾傅雷的爱好,并且尽可能地让丈夫感受到舒适。傅雷喜欢音乐,会弹钢琴的朱梅馥,就在丈夫劳累之余,弹奏一曲,让丈夫放松休息。

而且,朱梅馥还在半夜的时候起来,打着手电到花园去做花木的嫁接实验,就因为傅雷喜欢花草。难怪在当时,很多人都羡慕傅雷有一位贤内助,能够娶到这样一位妻子,是傅雷三生有幸。然而,傅雷却不珍惜这一切,总是在感情上伤害朱梅馥。

结婚4年之后,1936年因为去洛阳公干,傅雷在那个短暂的期间,就在感情上出轨了。他在当地很快迷恋上一位青楼女子。傅雷对那名女子一见钟情,为她写诗,甚至于在与朋友信件的往来中,也提到了这名女子的存在。

朋友警告傅雷,你可是有两个孩子的有家室的男人,而傅雷却觉得,自己只是在外面玩玩,根本不会深陷感情的泥淖的——经过法国那次异国恋之后,傅雷已经懂得如何在感情上逢场作戏。

情况正如傅雷所言,等到其回到上海,他和妻子之间并没有产生多大的隔阂。朱梅馥的选择是隐忍,而旧时代的观念影响,也坚定了朱梅馥内心息事宁人的这种想法——她并不想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。然而傅雷在感情上,却愈发的变本加厉。

1939年,傅雷与成家榴相遇,而且两个人很快陷入了苦恋之中。有别于此前的风尘女子,成家榴上过大学,因此和傅雷的交往,两个人更能倾心。这一切,朱梅馥都看在眼里,但是她对丈夫依然是超然相待。

成家榴毕业后回了老家云南,傅雷就只身一人追到云南,然而他内心的理性也告诉自己,他和她之间不会有结果的。终于怀着一种颓废的心理,傅雷又回了上海,但却一蹶不振。

如果是其他的女性,面对丈夫出轨而遭遇挫折,内心高兴还来不及。然而朱梅馥却不这么想,她看到丈夫整天郁郁寡欢,甚至影响到了工作,于是便亲自给成家榴打电话,希望她能够回来,回到傅雷身边。

这种做法不要说在民国,就是在当下的社会也是非常超然的。很快成家榴真的来了,并且在一段时间内,就居住在傅雷的家里。成家榴陪傅雷工作,而朱梅馥则专心地打理家务。这一点,反倒让成家榴受不了了。

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有愧于朱梅馥,在向好友张爱玲进行了一番倾诉之后,她毅然选择离开了傅雷。多年以后,在写给儿子傅聪的信中,朱梅馥袒露了心迹:她知道傅雷小时候所遭受的生活是什么,而且正因为爱着丈夫和这个家庭,更为了丈夫的事业,她才愿意牺牲自己。

朱梅馥的这番作为,对傅雷是一种极度的包容,这里面有对丈夫的爱恋,也有母姓的一种关怀。在成家榴离开之后,傅雷终于明白了妻子的苦心。

双双赴死,只为不让你孤独

时间来到了20多年后,1958年,社会逐渐开启了新的形式,在彼时那种紧张的社会氛围之下,傅雷作为一个知识分子,尤其还是研究国外专著的知识分子,注定不能置身事外。很快,他就被打上了”标签”。

一直到3年之后,戴在傅雷头上的这顶帽子才被摘下来了。然而彼时的社会思潮,依旧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动,对傅雷的家庭而言,更大的劫难还在后面。

1966年,新的剧烈的变动开始,在劫难发生之初,傅雷就遭受了巨大的冲击。而且在当时更为严重的是,从他的家里发现了一张过去了有蒋先生照片的画报。这直接成为傅雷妄图变天的罪证,傅雷知道,接下来的情况要比之前还要难熬。

朱梅馥知道丈夫的性格,她很清楚作为一个知识分子,丈夫不愿意忍受这种巨大的侮辱。所以在那个时候,她都静静地陪在丈夫身边,陪他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刻。即便是度不过去,那她就陪丈夫一起去。

1966年9月2日夜晚,朱梅馥陪着傅雷双双自缢。为了防止蹬倒凳子吵醒楼下的保姆,他们还在地上铺上了一层棉被。就这样,朱梅馥陪着丈夫静静地离开了。

作为一名女子,作为一名妻子,朱梅馥实现了自己的诺言,陪着丈夫走过了一生。朱梅馥做了一名妻子能做的一切,甚至于不用做的也陪着丈夫一起做了。从年轻伊始双双步入婚姻的殿堂,再到双双的离开,朱梅馥用自己的行动,诠释了一份女性深深的爱意有多浓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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