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
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提着一颗心,热忱而又滚烫的一颗心,去细数着每一段放在珍珠匣子里的往昔。
我曾经拥有过一位好友。印象中好友总是不知疲倦地跑,琥珀色的圆眼睛里满是狡黠,笑声惊得四月的樱花簌簌下落,也总是惊得睡梦中的我在月光如练的夜晚睁开眼,房间全是惹人失落的空荡。
好友是一只没有名字的猫,我们姑且称之为他。
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猫都好吃懒做,整天只会拖着越来越浑圆的躯体,在屋子里大闹天宫。每次回到家,看到被摔碎的茶杯、踩烂的废纸,都会对他恨得咬牙切齿。也有可爱的时候。夏天闷热的午后,在一天的炙热将要被回收、有晚风拂过的那一小段时间,他会爬到阳台晒太阳,将身子趴成一长条状,像那种满是毛的巨大门槛横在地上。他伸出短而粉嫩的舌头,仔细地舔着脚爪子。记得有次我在挥墨作画,他一脚掌踩进墨里,在宣纸上印满他脚趾肉垫的形状,兀自地踏出无人能解的图案,却有种莫名的好看。孤独的艺术家。
我珍惜他参与的每一幅画作,如数家珍。可是这本画册再也不会有续集,被乌黑的噩耗染黑了所有未完成的画。
那天可能是下着小雨,空气里潮湿异常。我走在街上,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,啜泣的声音到“嘟嘟”的盲音,如雷贯耳。我最珍惜的好友,在一个潮湿的夜晚,和我们告别了。
回到家,收拾他用过的物品,庄重地如同举行一场仪式。有清风拂过,撞上门边的风铃,清脆悦耳。就是在这个时候想起来的,想起以往起风的日子,风铃响的时候,他会叫得欢快,与风铃比着谁的声音动听。琥珀色的圆眼睛澄亮,如一汪湖水,被风吹起了波澜。
他好生喜风,也会像风一样自由。
于是,我不再耽溺于悲恸之中,只当他是个远行未归的友人,像怀念这样的友人一般怀念他。将与他有关的记忆封存进珍珠匣子,对待奇珍异宝一样。
不如将往事埋在风中,等到起风时,再从树根底部挖出,与陈年的酒酿一起,十分珍惜地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