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湘云堪称《红楼梦》最可怜的女儿,襁褓中父母双亡,史家嫡母又不养她。贾母将她抱来贾府抚养,嫡母去世后才回史家。
不过,史湘云在史家的生活并不如意,原本是自己做主的家,却成了叔叔婶婶的,本质上与林黛玉寄身贾府并无区别。史家崇尚节俭,一应女红都自己做,史湘云在家有干不完的活儿,每天都很累,只有来了贾家才得清闲。
好在她刚到十五岁,叔叔史鼐就给她订了一门亲事,根据[乐中悲]曲子伏笔,史湘云“厮配得才貌仙郎,博得个地久天长,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。”算是对她多舛幼年的补偿。
然而,命运并未真正放过她。史湘云的幸福终究短暂,好景不长失去一切,丈夫去世后“终究是云散高唐,水涸湘江”,最终流落到烟花巷,成了一代名妓。
史湘云为什么流落到烟花巷
先说第一个问题,“流落到烟花巷”。第一回甄士隐解读《好了歌》,其中有一句“择膏粱,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”,说的就是史湘云。
“择膏粱”不是攀权附贵的意思,而是指嫁得好,门当户对。史湘云侯门大小姐,她的丈夫一定也是匹配她的“膏粱子弟”。按说郎才女貌一对佳偶天成,不成想结果却是“流落到烟花巷”,成了妓女。
关于“流落到烟花巷”,很多观点认为是巧姐。贾府抄家巧姐只有七八岁,流落到烟花柳巷也不成事。她若到了那里,刘姥姥绝无能力救她。
史湘云流落到烟花巷,主要伏笔在第二十八回,冯紫英请客,陪坐的是锦香院的妓女云儿,这位清倌能出席冯紫英的酒局,一定是当红头牌。而她与史湘云重名都叫云儿,影射不言而喻。
正是这次酒局,贾宝玉提议作[悲愁喜乐]酒令,暗合史湘云的曲子[乐中悲],证明这次酒局,史湘云才是“主角”,借妓女云儿伏笔她的姻缘和结局。
史湘云会流落烟花巷,一定与丈夫有关。丈夫死后她无依无靠不得已流落到烟花巷。
史湘云的丈夫是谁
曹雪芹一直在卖关子,以至于一条脂砚斋的批语被很多人解读为史湘云的丈夫线索。
(第三十一回)【庚辰: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。提纲伏于此回中,所谓“草蛇灰线,在千里之外”。】
说实话,这条批语完全没有卫若兰是史湘云丈夫的线索,只说贾宝玉的麒麟落入了卫若兰之手,日后与史湘云有点关系。
其实,史湘云真正的丈夫在第二十八回已经挑明,就是冯紫英。
以[程乙本]为底本的《红楼梦》,第二十八回冯紫英的酒令顺序,几百年来一直是[喜乐悲愁],与众人的[悲愁喜乐]不同。如今很多版本改成[悲愁喜乐]等于将重要线索改没了。
(第二十八回)下该冯紫英,说道:
女儿喜,头胎养了双生子。女儿乐,私向花园掏蟋蟀。
女儿悲,儿夫染病在垂危。女儿愁,大风吹倒梳妆楼。
说毕,端起酒来,唱道:你是个可人,你是个多情,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,你是个神仙也不灵。我说的话儿你全不信,只叫你去背地里细打听,才知道我疼你不疼!
唱完,饮了门杯,说道:“鸡声茅店月。”令完,下该云儿。
读了冯紫英的酒令都不用过多解释,就知道与史湘云的[乐中悲],无论“乐与悲”的顺序,还是内容都极其契合。何况“淘气”就是史湘云的标签。
(第三十一回)宝钗笑向那周奶妈道:“周妈,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不淘气了?”周奶娘也笑了。迎春笑道:“淘气也罢了,我就嫌他爱说话。”宝钗笑道:“他再不想着别人,只想宝兄弟,两个人好憨的。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。”
史湘云淘气。而她自诩“是真名士自风流”,与冯紫英的名字暗合“唯大英雄能本色”正是一对儿。日后史湘云给葵官改名字就叫“韦大英”,与冯紫英又契合。
以上伏笔,曹雪芹一一写来比脂砚斋批语更靠谱。
史湘云嫁给冯紫英,是保龄侯府与神威将军冯家的强强联姻,是标准的“择膏粱”。奈何好的开始没有好的结局。冯紫英反而成了史湘云[乐中悲]的根源。
史湘云的结局
史湘云和冯紫英婚后特别恩爱。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。不久后,史湘云更怀孕生下双胞胎。“女儿喜,头胎养了双生子”,说的就是这一喜。又对应“因麒麟伏白首双星”。白首是指夫妻,“双星”就是双生子。何况蒋玉菡也有一句“女儿喜,灯花并头结双蕊”,是为呼应。
可惜,美好姻缘好景不长,冯紫英父子和贾家一样卷入北静王与皇帝的皇权之争,一败涂地被抄家。“女儿愁,大风吹倒梳妆楼”。冯紫英应该是被仇都尉的儿子报复至死,“女儿悲,儿夫染病在垂危”。留下史湘云孤儿寡母,罪臣眷属,又彻底被史家抛弃,一如当初父母死后被养在贾府。
史湘云为了教养两个孩子,无奈流落到烟花巷。古代的妓女只有红倌和暗娼需要卖身。清倌并不需要。锦香院的清倌云儿说“女儿愁,妈妈打骂何时休”,就是被老鸨逼迫,史湘云维护“卖艺不卖身”的底线而受的苦。
(第一回)“说什么脂正浓,粉正香,如何两鬓又成霜?”
脂砚斋[甲戌侧批:宝钗、湘云一干人。]预示史湘云与薛宝钗一样凄苦到老,人生悲苦。
不过,薛宝钗的性格是安之若素,史湘云则是随遇而安。湘云比宝钗强,在于她还有孩子。为了孩子付出,一切都值得。而[乐中悲]最后说:“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,何必枉悲伤!”一个“何必”,才是史湘云的真性情。她“是真名士自风流”,倒不用为她担心。